江涵十岁那年,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府中下人叫苦不迭,苦苦哀求夫人对此子加以管教。
侯府夫人管倒是管了,跪祠堂罚抄经书可一样没少,但那小子出来了就继续浑,甚至变本加厉,本只是在侯府捣乱,后来竟开始在大街上闯祸,直扰得百姓一个个的都要破口大骂,在大街上看到他都要避之如蛇蝎。
这种情况持续到过年雁归侯回来,早在西北雁归侯就听说了他儿子在京都的无法无天,一回来就把混小子吊树上抽了一顿,后来直接把江涵拎到了西北军营呆着。
军营不比侯府,没人惯着他这世子脾性,且风吹日晒,要什么没什么,他在这没呆到两天就嚷着要跑。
雁归侯可不管他,把他丢到新兵营里就没再见过他,也就只有人要跑的时候他才会去把人就揪回来,然后暴打一顿再丢回去。
江涵在军营呆了两个月,逃了不止二十次,虽然每次都被他爹逮住,但自己的侦查与反侦察功夫也精进不少。
又一次被逮住,他爹怒其不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这就是逃兵!”
“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士兵!我逃又怎么了!”
“冥顽不灵!我雁归侯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物!”
江涵还要再倔,他爹直接就是一拳过来,捶得他的心都扯了一下。
“呕!”他呛咳着想呕,余光瞥见他爹涨红着脸抬手还想再打,忙撒开腿跑开。
“别打了别打了!真要被打死了!”
“哼,你不是要当逃兵吗!按照军法处置,逃兵也是要处死的!既然要当逃兵,本将军今天就亲手实施军法!”
“啊疼疼疼疼!爹!别打了!”又是一拳直中后心,江涵直接被打趴在地呕出一口血。
他连滚带爬的窜出他爹的攻击范围,捂着胸口惊恐大喊:“你真要杀我啊!”
“逃又怎么了?你可真有脸说!到了战场上,逃兵就是投敌,就是叛国!你身后有千千万的百姓在城池之中盼着你们凯旋,到时候你也告诉他们,我逃又怎么样?国不护了,家不守了,你非要看着他们被屠城不成?!你是世子,凌乾雁归侯府世子,你受得是百姓供奉,吃的是他们的供钱,你凭什么?”
“笑话!逃又怎么样?你怎么好意思说!啊?雁归侯的后人都逃了,这仗还怎么打?你逃了,你让你的兵怎么打!”
江涵没想到他爹能说出这么一段,虽然害怕,虽然惊恐,他还是不以为意。
“我还不是你的兵!我还没上战场!那时我不逃就是了!你别打了!”
“哼!那时不逃?你连现在这点苦都吃不了!届时战场的残酷你不逃?与其日后让你临上战场逃了扰乱军心成为凌乾的千古罪人,倒不如今日把你打死,也不负我江家百年声望!”
“喂!别打了!你儿子真要被打死了!”
……
在浮屠城外的一座山下,总是会有一群“泥人”在河边撕打。他们不用任何工具,以最野蛮的方式将对手撕碎。
他们是一群人,一群裹着被血肉浸染到变色的泥浆的人。
细看他们都十分瘦小,俨然还是孩童的样子。
江涵初次到浮屠山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爹到底还是没打死他,他到底还是逃了。
这个老头,也就是他后来的师父,也是他逃跑路上碰到的。
老头帮他逃出西北,直到身处京都城门外,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就逃出来了?他爹真没抓他?
老头看他一副迷瞪瞪的样子,使劲敲了下他的后脑:“这么一副呆样,还真和他一个样!”
“什么?”江涵捂着被敲的地方疑惑,他刚刚在发呆没听清那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就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我去做甚?我才不去。”江涵惊恐,他总觉得这老头不安好心。
老头闻言就阴恻恻的笑,直接敲晕把人扛起来走了。
“小子,既然离了西北,这么久由不得你了。”
他忍住呕吐的欲望,站在老头身后。老头的背影宽阔挺立,却是冷硬的。
他被推到泥潭里,那些搏斗的孩子们也停住了动作。
明明是没有人说话的,江涵却好像听到了他们亢奋到怪异的喊声。
“撕碎他!”
“毁灭他!”
“很快就会了!”
奇异的喧嚣充斥在脑中,那些泥人也如突然出现的话语一般冲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撕扯着他,他的衣服被扯破,接着是他的皮肉。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无助的看向老头。他的眼睛明明透露出求救的信息,老头却是冷冷的,只是看着。
他的武功是从小练起来的,但是技巧多于蛮力,乍一下出现在这种野蛮的撕扯中,只能处于被动地位。
他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的那么惨,若不是最后老头把他拎出来了,他可能就死在那儿了。
被打的很惨,老头告诉他以后的日子,他也要被这样打,除非他能反攻,打倒他们。一直到出了浮屠塔。
浮屠塔在哪儿?
原来浮屠塔不是塔,也不是山。而是包括这个范围内的一切体系。
浮屠塔里的人不少,多是和他一般年纪的,他们的身份也奇奇怪怪,异国的皇子,山里的土匪,城郊的乞丐……什么都有。
形形色色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不撕扯的时候,他们也会交谈,和正常朋友一样。然而一旦开打,又是如同仇人见面,那种要撕碎对方的气息,将他们一点点磨成日后的样子。
每天都有人死。
老头说最后能出塔的人无非两种,一种靠脑子,一种靠武力。
靠脑子的那种人他见过一个,那是一个很瘦弱的少年,脸上是和他身形不符的自信。他站在人群后,身前是自愿保护他的人。
他比江涵早一年出塔,直到他出去,江涵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江涵对自己的脑力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在他看来,他的脑子就比傅非好一点,所以他只能靠武力。
他拼命的打,除了第一次措手不及被撕扯的狼狈,之后他总算没白费从小练的功夫。
开始时被人群殴,后来是他揍一堆。
除了他自己从小练的,老头每日半夜里也会把他单拎出去。
有时让他看书,有时让他练武,有时又直接把他揍得当场找不着东西南北第二天直接死躺了一天差点被人抬出去埋了。
……
塔里有规定,每一批能出去的人都是有限的,这一批出不去,就等到下一批,下一批还出不去,就等到下下批。
他不知不觉成了公敌。
卯时起,亥时息。定点休息。
休息时会有人来清理尸体,活着的人躺在地上喘气,死掉的会被人拖走处理。
秋影是时刻跟着他的,但是不会参与搏斗。隐蔽功夫要从小练起,他们训练时,她也在各个角落隐藏。
那个老头逼着江涵叫他师父,江涵一开始不答应,那人就用各种手段逼他就范。
江涵被逼着认了师父,老头也认真教了不少,连带着小尾巴,都得到了老头的教导。
小尾巴本是练的雁归侯府影卫的功夫,又被老头训练了一番,一段时间下来竟真让人找不到踪迹。
也是从那时开始,江涵再不能自主找到她的身影,只知道她作为他的“影子”,定是跟在他的身边的。
等到训练结束,其他人三两成群的互相搀扶着离开。江涵会躺在地上,看着被拉走的尸体,盯着地上的血迹,等着小影子来拉他。
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循规蹈矩又惊险刺激,很多次他被打的差点岔气,还偏偏能够苟到结束,苟到他们被强制停手。
他伤的动不了时,秋影就会把他拖走。
那日,他伤的很重,浑身骨头像是被马车轮子碾过,疼得根本动不了。
他躺在泥潭里,脸上身上都是泥水,身体很疼,但脸上很平静。
训练时间已经结束,活人死人三三两两都离开了训练场,只有他还倒在原处。
就这样躺了一刻钟,小尾巴出现了。
她站在他胳膊旁的地上,把手托在他的胳膊下,拖着人淌过泥水,又托着人在地上摩擦。
托着人,拖着他。
江涵勉强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就笑。
那时的秋影还没有名字,也没人叫她,唯一一个和她说话的人也一直小尾巴的叫着她。
他说:“小尾巴,屁股疼……”
他的屁股被拖在地上摩擦。
“……”
秋影转而拽住了他的两只脚,又拉着他移动。
江涵于是被气笑了:“你是被那些人收买了吧?”
“想要趁机搞死我。”
“……”
淅淅沥沥的雨里,瘦小的女孩背着同样单薄的少年,艰难的在泥坑里移动。
小影子看不到背上的少年嘴边得逞的笑意。
他突然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没给影子取个名字,一直小尾巴小尾巴的叫她。
他就叫:“小尾巴。”
“嗯?”
“你有喜欢的字吗?”
“没有。”
嘿嘿,那正好。
正好秋风吹得凉凉,他就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叫了她一声“秋”。
自此,她便有了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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